艾瑟死命地咬着牙,齿缝里淌着鲜红的血,他看得出来这个怪物似乎并不打算立马就杀死他,而是出于某种玩乐的心理,像是孩子想要翻弄刚刚得到的玩具,不然刚刚那一拳就不仅仅只是将他左半边脸颊打得塌陷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艾瑟心里不停地回响着这句话,现在他不是想着如何得到拉法尔的心脏,而是考虑如何才能从拉法尔的爪子下逃脱。只要半分钟,只要给他半分钟,他就有信心能够从拉法尔的手中逃脱……可怎么才能拖住拉法尔半分钟?
这时候他隐约听到了身后传来细微的呼吸声,他回过头,发现沙尘掩盖的血污下还有一个隐约的人形。
萨尔兰多!那是萨尔兰多!这个一开始就被他折磨得死去活来的男人并没有死,只是奄奄一息。
艾瑟看得出来,即使萨尔兰多还有呼吸,但也活不了多久了。
艾瑟忽然无声地笑了起来,他终于找到了一个也许能拖住拉法尔的方法。他跌跌撞撞地靠近萨尔兰多,刚刚注意到这个奄奄一息的男人的时候他的心思就开始活络起来,意识到也许在萨尔兰多死去之前,他还能再废物利用一次。
艾瑟很快就从一大堆粘稠的血块里拎起萨尔兰多,他的胸口起伏,强烈的痛楚依旧折磨着他的神经,可他的脸上却满是笑意,血肉模糊的半边脸让他的笑容显得无比狰狞。
不远处的拉法尔正慢慢地走向艾瑟,同时歪着头看他,眼中带着疑惑。他当然也注意到了艾瑟手里奄奄一息的萨尔兰多,可那又如何呢,仅仅凭借一个快要命不久矣的家伙就能从他爪子下逃脱么?拉法尔轻轻舔舐着自己的利爪,眼中带着嗜血的光。
艾瑟也在后退,拉法尔每前进一步,他就后退一步,始终和拉法尔保持着一段特定的距离。他的左手依旧拎着昏迷不醒的萨尔兰多,委实说他并没有把握通过萨尔兰多来争取自己逃离的时间,因为他也是怪物,从未了解过人类的情感。很久以前他一直觉得人类那些复杂的情感都是些可笑的东西,除了成为累赘,于他而言一点用处都没有,所谓爱情、友情、甚至亲情,这些对他来说都是随时可以抛弃的东西,在魔鬼的世界里,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那双逐渐锋利的爪子,以任何手段生存下去,才是他一直以来恪守的准则。
可讽刺的是今天他却要靠这些被他一直以来所摒弃的情感来争取逃离的时间,在看到萨尔兰多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只有赌拉法尔还存有人类的一丝理智、一丝情感,他才能够在拉法尔的爪子下活下去!
“吾……吾皇,就……就让我送给您最……最后的礼物吧!”因为左半边脸被打烂的缘故,艾瑟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他用力地将萨尔兰多抛向拉法尔,同时转身奔逃!
再多的废话也毫无意义,只有完全逃离这个怪物的视线,才能找到生存下去的机会。
拉法尔既惊且怒,他伸手直接将飞过来的萨尔兰多的脖子抓住,然后狠狠地扭断了他的脖子!
清脆地咔擦声在拉法尔耳边响起,准备追上艾瑟的拉法尔忽然愣住了,他惊疑地回过头看着手上那个被他扭断脖子的男人,那张苍白得如同白纸一样的脸映入他的眼帘,却再无半点生气。
脑袋里剧烈地疼痛忽然如潮水般汹涌袭来,在看不到的内心深处,那个小小的男孩剧烈地挣扎起来,困住他的牢笼不断摇晃。
拉法尔痛苦地拍打着脑袋,身上肌肉隆起,黑色的青筋毕露。萨尔兰多的尸体掉落在地上,拉法尔跪在他的身旁,大口地喘着粗气。瞳孔里的血色慢慢消退又慢慢涨伏,在拉法尔的身体里,那个弱小的灵魂正在顽强地与魔鬼进行着斗争。
“老……爹?”似乎弱小的灵魂终于占据了这副身体的主导权,意识逐渐清醒的拉法尔看着地上那具还存着一丝温热的尸体,泪水夺眶而出。
拉法尔颤抖着伏在萨尔兰多的尸体上,双手死死地抓着他的衣服,很久很久,拉法尔才想起什么,他跌跌撞撞地走向不远处早已昏迷多时的萨瓦兰尼,慢慢跪坐在她旁边,摇晃她的身体,嘴里不停地在呼喊“老娘……老娘”。
滚烫地泪水滴落在萨瓦兰尼脸上,昏迷过去的萨瓦兰尼过了很久才终于慢慢醒来,睁开眼睛的刹那,眼前是那张布满黑色鳞片的狰狞的脸。
萨瓦兰尼仔细端详着那张脸,似乎想从那张脸上找回某些熟悉的痕迹。
“你还是……我的拉法尔么?”萨瓦兰尼吃力地抬起手来,摩挲着那张狰狞的孩子气的脸,忽地流下泪来,“妈妈好怕啊……好怕你不乖。”
“老娘,我好怕,我……”拉法尔的声音哽咽,痛苦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我是不是怪物?我好像……变成了怪物……”
“傻瓜,你怎么会是怪物呢?你是拉法尔啊,我的小拉法尔。”萨瓦兰尼艰难地抬起头来,轻轻地吻住拉法尔鳞片光滑的额头,“不怕,你这么乖,怎么会是怪物呢?无论你是什么样子,都要记住老娘的话哦,你叫拉法尔,拉法尔·阿尔吉内特,阿尔吉内特家最棒的孩子!”
“可我还是好怕,”拉法尔紧紧咬着嘴唇,泪水还是止不住划过脸颊,“我刚刚……”
可拉法尔说不下去了,萨瓦兰尼这时候竖起食指抵在拉法尔的嘴唇上,然后轻轻地将拉法尔的身体往下拉,好让她的脸能抵住他的胸膛:“傻瓜,那不是你啊,那只是藏在你身体里作祟的魔鬼,接下来好好听老娘说,知道了吗,老娘的时间不多了……”
萨瓦兰尼说着说着眼泪再次流了下来,顺着拉法尔的胸口鳞片往下滑落。
“答应老娘,无论以后发生什么,都要记住老娘现在说的话……”萨瓦兰尼紧紧地咬着嘴唇,眼睛里充满了浓浓的不舍,“孩子,不要憎恨自己,你是老爹老娘留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东西了,要好好地活下去,为了我们为了自己活下去……无论你以后变成什么样,都要记住,你是我萨瓦兰尼的儿子,不是任何其他东西。”
“还有记住……”萨瓦兰尼忽然抬头吻住拉法尔的额头,小声地在他耳边说,“爸爸妈妈……很爱你!”
拉法尔没有回答,只是用力地抱住自己的母亲,泪水无声地滑落。
拉法尔吃力地睁开双眼,意识恢复的那一刻,全身上下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不断涌入他的鼻腔。
拉法尔慢慢地坐起来,扭头看向不远处那个躺在地上的人形,眼神空洞,仿佛一口被抽干了水的枯井。
拉法尔双手撑着地,慢慢地爬向那个早已冰冷的尸体,然后颤抖地伸出双手抱住她,用脸不断摩挲着她的长发,过了很久,拉法尔才轻轻地放下自己的母亲,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向另一处。
那是萨尔兰多所在的方向,拉法尔吃力地将萨尔兰多的尸体拖到了萨瓦兰尼旁边,然后默默地坐在他们的中间,无神地望着天空。
这是他的十岁,黑暗得宛如一场永远无法苏醒的噩梦,很多年后拉法尔每每回忆起这一天,巨大的令人难以呼吸的绝望感总会无情地塞满他的胸腔,像是被人用力地将头摁在了水里,脑海一片空白。
“老爹……老娘……”拉法尔无意识地喃喃,他的身体已经恢复成了正常人的模样,除了那只还**在外的右手,似乎之前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噩梦,梦里他成了弑父杀母的怪物,他亲手拧断了他们的脖子。
可怎么会是梦呢?他真的杀了他们,拧断了他们的脖子,虽然不是出于他的本意,可是那又如何呢?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了,他们死了,死在了他的手里。
他用力地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吃力地将那两具早已冰凉的尸体搭在左右的肩膀上。
“老爹……老娘……对不起,是拉法尔错了,是拉法尔不乖,”拉法尔的声音变得那么干涩那么嘶哑,像是喉咙里含着沙子,他瘦小的身子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动,远处浓雾被驱散,灰色砖墙堆砌成的小城依稀可见,可看起来又那么遥远,“我们说好的,要去卡斯顿过新的生活……我带你们,去过新的生活。”
“这之后我就到了加尔迪利斯山,将老爹老娘埋在了山上,靠着山上的野果充饥,不过后来我就病倒了,如果不是遇到了爱莲奶奶你,我想我已经死了吧?”月光下拉法尔的脸平静而肃穆,幽幽地将那段噩梦般的过去陈诉结尾,他不再哭了,情绪似乎也慢慢安抚了下来,脸上只有令爱莲·惠利丝也感到不可思议的平静。
“那么爱莲奶奶,你的决定又是什么呢?”拉法尔这时候回过头来,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老人,等待着老人的最终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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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莲·惠利丝仔细端详着面前这个面无表情的孩子,想从他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独属于这个年龄段的孩子的柔弱来,可是拉法尔的脸那么平静,即使是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也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如果爱莲奶奶真的去告发你,你会怎么做呢?”爱莲·惠利丝想了想,反问。
拉法尔的嘴唇翕动,可最后还是低下了头。
爱莲·惠利丝忽然笑了笑,抬手摸着拉法尔的脸颊。
“傻孩子,记住,任何时候都要努力地活下去,不为别人,只为自己,因为只有活下去,才能继续做那些你想做却还来不及做的事情,我们可以不畏惧死亡,但不能轻易地选择死亡,没有人会是你生命的主裁者,我不是,帝国不是,你身体里那个隐藏的魔鬼也不是,你的生命只有你自己才能够决定……现在你的父母已经不在了,你更要好好地活下去,不要活在过去的悔恨当中,那不是你的错,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学会控制住自己身体里那个噬人的魔鬼,只有这样,才能不让悲剧重演。”
“所以,小拉法尔,如果爱莲奶奶真的要告发你,你不应该坐以待毙,而是要想尽一切办法逃出去。”爱莲·惠利丝轻声地说,布满皱纹的脸上映着窗外投射进来的光,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个瞬间拉法尔觉得这个老人那么温暖那么慈爱,美得如同神话中普洒圣光的天使。
“谢谢。”拉法尔轻轻地靠在老人的怀里,这个灯火璀璨的夜晚,他第一次觉得自己黑暗的人生终于得到了救赎。
爱莲·惠利丝轻轻拍打着拉法尔的后背,微微转头看着窗外,万家灯火映在她的眸子里,那么明亮,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唉……”这时候靠在爱莲·惠利丝怀里的拉法尔忽然听到老人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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